四天前恩迪老爷走的时候,我又多给提纳里写了一封信,因为仅有两句话,倒更像是留言的纸条。
离开化城郭之前,有与提纳里说到过要停留在奥摩斯港一周,但实际情况确是呆了有小半个月,总要交代一下原因和回去的时间才安心。
而今天就是信上所说的回程的日子。
“唉——”
我躺在沙发上,惆怅的盯着天花板。
礼物已经制作完成并放进了特制的木盒中,我甚至心血来潮亲手给盒子雕上花纹,可以说是从内到外都是心血。
就算是这样在我心中近乎完美的礼物,在送出之前也会感到紧张与忧虑。
对于送礼物这件事,永远心里没底。
墙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齿轮摩擦声,沉闷的报时响了七次,催促着我出门。
不再拖延,我一个翻身起来,将行李箱推到门外,给几乎全空的房间上锁。
下一次回到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
与上次去化城郭的路线不同,这一次并不需要额外绕路去禅那园,节省不少时间。
到达维摩庄时太阳还斜在东方,从这里到目的地,道成林范围内的路,托参与巡林工作的福,我可以称得上是烂熟于心。
对于回到化城郭这件事,我格外欣喜,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勾起的唇角与变快的行进速度。
就在已经能看到化城郭标志性的大树时,我在路边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。
坦尼特背对着我蹲在树下,揪着地上的草,嘴里似乎在呢喃什么。
他虽然总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,实际上却是冒险家协会小有名气的明星冒险家,委托完美达成率近乎百分之百,总是在冒险,或者在去冒险的路上。
很少能看到他这般无所事事的蹲在路边。
兴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,坦尼特突然回头,看到我的时候眼前一亮,小跑着就冲到我面前。
“塞拉!你果然是这时候回来!”
“…果然?”我还是会被他这热情的样子吓到,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。
他摸摸脑袋,脸上是元气满满的笑:“哦,是提纳里说你会在今天上午回来,让我过来蹲你…啊不,等你。”
我满是疑惑,提纳里能猜出来我什么时候到这不意外,但让人来拦住我是不正常的事情。
“化城郭发生什么了吗?”
“就在刚刚教令院的人来了,”坦尼特神情严肃,一本正经,“提纳里让我过来拦住你,说提到教令院你就能明白为什么。”
说完,他拉住我的手臂要向森林中走,把我带得一个踉跄。
“抱歉抱歉,”他连忙松开手,换成推的动作,“他还拜托我带你绕路到化城郭的后面,避开教令院的人,事不宜迟,先走再说。”
预想中的情况发生,我也没有感到太过意外,只是没想到提纳里会完全规避我和教令院打照面的可能。
跟随坦尼特绕路的同时,我从他那里得知,他还没见到教令院的人,就因为路过而被提纳里抓壮丁,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。
“那会我就刚从林子里出来,还没去阿什帕奇那歇歇脚,就看到他急匆匆地跑出房间,手上还捏着张纸,脸上严峻的不行,”坦尼特摆摆手,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,“我哪见过提纳里他这个样子啊,就凑过去问他怎么了,要不要帮忙,不问还好,这一问啊,就如你所见——我蹲在那里等你了。”
从明显的夸张叙述中提取到关键信息,我思索着提纳里提前得知教令院来访的原因。
综合所有线索,应该是那封信的功劳,信的来源…可能是赛诺。
坦尼特伸手拦住我,拉着我蹲下,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:“你看前面,教令院的人还没走呢。”
我收回思绪,观察现状。
我们现在处于巡林队驻地东北方向的山坡上,树木和草丛遮掩住我们的身型,又因为较大地势差,距离化城郭也没有太遥远,是一个绝佳的天然瞭望台。
对化城郭中心的空地一览无余。
数个身影在其上交谈,我的听力不足以支持我听到他们的谈话,但良好的视力可以让我看到他们的表情和动作。
我轻松的锁定了与教令院对峙的提纳里。
他单枪匹马面对身穿教令院制服的四个人,也丝毫不露下风,神情自若,不卑不亢。
教令院阵营为首的人是个熟面孔,印象里是知论派的贤者卡瓦贾,曾经因为接受订单而与我见过一面,其他三人都是陌生的样子。
为首的卡瓦贾揉着额角,嘴巴一张一合,似是无奈,身体微侧,脚尖已经偏向化城郭入口的方向。
现场情况看起来已经接近尾声,并以提纳里摊开双手之后的点头结束。
我注视着教令院的人快步离开,消失在道路尽头。
收回视线,我起身捶捶因为下蹲而发麻的双腿,肩膀被坦尼特的手指戳了两下,抬头才注意到远处的提纳里还停留在原地,没有走动。
…?
我正盯着他的后背愣神,下一刻突然对上他的双眼。
提纳里抖着耳朵转身,视线准确无误的对准我所在的位置,发现我正在看他,对视的一瞬也是呆住一秒,才弯弯眉眼,向这边招手。
我直起身,右手抬起又放下,最终还是抬高手臂大幅度挥舞,作为回应。
看来,是被他听到了。
坦尼特迅速拉我进入化城郭,嘟囔着“肚子饿了”的话就一溜烟跑走,留我一个人在大门口抓着行李箱。
我回头,怎么也没想到不用一分钟就能从刚才陡峭的山坡上下来,到达平坦的地面。
“欢迎回来,塞拉。”
伴随脚步而来的是提纳里的声音,依旧带着少年的清爽,但音调似乎比以前高上一点,他快步接近,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箱子,帮我控制住它。
很久没有听到「欢迎回来」这句话了?
好像从我自己住开始,就再没有听到过这四个字。
努力压下鼻尖的酸涩,我依旧只表露出自己的欣喜,毫不吝啬笑容,控制不住语气上扬:“…我回来了!”
“这一路上也该累了吧,先去我的房间坐坐,刚好有今天刚制好的花茶,”他一只手推着行李箱,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,力道温柔而又不容拒绝,“顺便将教令院要带给你的话转达一下。”
稀里糊涂的,我就这么坐到提纳里的椅子上,对面是随意坐在床铺上的提纳里,一切与记忆中离开前的场景重合。
嘶——勾起了尴尬的回忆。
我不自在地捧起杯子喝茶。
好烫。
我吐出舌头皱着脸,将杯子放置在身侧的桌子上。
“是太烫了?抱歉,这种花要较高温度的水才能冲泡出它独特的味道,稍微放凉些再喝吧。”
提纳里注意到我的举动,率先开口解释。
我连忙摆手:“没事没事,是我因为闻起来太香了所以没忍住。”
“你喜欢就好,回去的时候带一罐吧,大概是半个月的量,”他闻言微微一笑,指向书桌右边的架子,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,“第二排左数第一格的就是,另外同一排左数第三格是这种花的花瓣,用来做料理也是合适的,你需要的话也可以带走。”
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架子上的玻璃罐,对应的格子中是一种漂亮的夹杂着紫色的浅黄色花瓣。
起身站在架子前,我伸出手,手指划过装着新鲜花瓣的玻璃罐子,停顿片刻,还是只拿了一小罐晒干的花茶。
“谢谢。”
重新坐回椅子,我下意识瞥一眼身侧的行李箱,礼物盒就放在最上层,一个按钮就可以让它露出来。
坏了,怎么礼物还没送出去就又接受了他的礼物啊!
在我道谢以后,我们都没有再说话,纵容这片刻的宁静蔓延,长久到我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能力。
好奇怪,我并不希望这样的气氛被打破。
我盯着放在大腿上的双手,余光里是提纳里那熟悉的黑色靴子,鞋背上卷曲的细条装饰就像是两只眼睛,与黑色的鞋头组成一张滑稽抽象的脸。
格外明显的布料摩擦声将我的意识抓回来,发觉到自己突然的走神实在是不好,我有些心虚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。
正好对上他看着我的眼睛。